悼念香港樹仁大學鍾期榮校長

昨晚香港友人傳來消息,樹仁大學校長鍾期榮博士于今晨逝世,享年94歲。

在我一生經歷中,有數位影響至深、改寫人生軌跡的領路前輩,鍾校長是其中一位。她走了,雖然抱病十二年,年過九秩,應屬壽終,但是聞訊還是甚為傷感,連夜向樹仁馳書致哀,為之不眠。

我怎樣認識鍾校長

我認識鍾校長和她的先生胡鴻烈校監是在上世紀90年代後期,那時兩地學者開始交往,不記得第一次相識了,大約也是在學術會議上交換名片開始。一次比較深刻印象的是在當時杭州大學新聞系舉行的新聞傳播學研討會上,胡、鍾兩位以及樹仁新聞系主任黃夢曦先生都到了。當時只知道鍾是校長,胡是大律師,胡籍貫紹興,實際上是回鄉,而且鄉音未改。

IMG_7786後來我才逐步知道,香港有這樣一對夫婦,在大陸政權更迭之際,他們留學法國,獲法學博士學位,來港發展。胡任律師,鍾投身教育,1971年,他們完全以自己的財力辦起了樹仁書院,後來發展為樹仁學院,是一所文科大學,其中新聞系,在香港頗有盛名,香港媒體中有許多是樹仁的學生。(圖1:我與太太同鍾校長合影)

1997年5月,我與老同學、復旦大學出版社總編輯高若海等去港訪問。當時中國人民大學童兵正應鍾校長之邀在樹仁任教,我們便去探望童兵,參觀樹仁學院。童兵帶領我們謁見鍾校長。童兵任教為期一年,至六月底結束,須回人大。樹仁下半年教師空缺,童兵便推薦我接替。校長表示歡迎,我當時在《新聞記者》任職,其時刊物已同新民晚報合辦,人手比較充沛,可以短期離開,這樣便與校長商定1997年下半年到樹仁新聞系任教一學期。

我怎樣到樹仁任教

1997年底教學結束我回到上海,以後還常有機會去香港參加學術會議,總是要打電話向校長問候致意。2001年初我去香港大學參加陳婉瑩總監的傳媒研究中心和港大法學院聯合舉辦的傳媒法研討會,期間循例打電話給校長。校長說,可否到樹仁來吃晚飯。我說,您很忙,吃飯就免了吧。她說,你還是來一次,我有話對你說。我奉召前往,就在教學大樓頂樓餐廳簡單用餐。校長說,我計算你該到大陸的退休年齡了,是否有意到我們這裏任教。我說是的,按常規我應該在2001年7月退休,不過按照我的職稱是可以延期的,當然取決我自己,不延期也可以。校長說,那好,我們就辦手續,你先做兩年。

我想,校長的記性真好。

abc其時內地人到香港任教是沒有程式可循的。內地人去港工作不能辦理因私通行證,必須公派,但我是樹仁邀請,又不是上海什麼部門派我去港,所以必須走變通辦法,由國務院港澳辦下批件,上海入出境部門方可辦理。由於校長夫婦在國家港澳事務領域享有盛名,所以他們出面港澳辦都會開綠燈。經過一個很繁複的手續,我終於在2001年9月12日到達香港,成為樹仁學院的專任教授。當時也沒有想到一干就是九年。(圖2:校長給我親筆手跡)

我與樹仁的九年緣分

我到樹仁不到一個月,校長就得病了。我起先只知道她生病住院,後來才知道是中風。到年底,校長終於出院了,我第一次看見她坐著輪椅進入學校大堂,趨前問候,她說,我沒有照顧好你們。我聽了十分難受,校長這樣重病,還惦記照顧屬下和晚輩,應該是我們照顧校長纔對。

校長堅毅地期望戰勝疾病,重新站起來。我經常看見她在護工攙扶下練習走路,每到薄暮,她會與校監一起坐在圖書館綜合大樓前休息聊天,有時我也會過去問安。一些全校重大活動,例如學生畢業典禮,她堅持出席。但是歲月不饒人,後來發現校長說話也有困難了,只能夠簡單地打招呼。胡鴻烈校監也慢慢“退居二線”,所幸校長的兩位公子胡耀蘇博士和胡懷中博士擔起了學校的重任。

樹仁對於校長時代聘用的“老臣子”予以特殊禮遇,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就是只要本人願意做下去,不會要他退休。對此,我反而於心不安,出於種種考慮,2010年虛齡70,決定向校監、校長呈請退休。校長很快知道了,我走在校徑,正好遇見校長坐輪椅過來,她主動向我伸出手,我上前握住,她看著我,點點頭,目光流露出惜別之意。7月12日,我離開樹仁回滬,臨行在註冊副主任黃葆芝小姐引領下向校長辭別,校長握著我的手久久不放,我不禁熱淚縱橫,至今尚感餘溫。想不到,這就是我同校長的永訣。

校長是樹仁的慈母

校長當之無愧是樹仁大學的母親。她在生病以前,幾乎所有精力都花在學校上,可謂事必躬親。校長對於內地來的教師特別尊重,我在1997年去樹仁教學時,竟然要有勞她親自把工薪送到我住所。每天上午上課時,她必到教室走廊巡視一周。有一次剛上課,同學亂哄哄的,那時香港剛剛回歸,他們對普通話還很不習慣。校長突然走進來,登上講臺訓示學生不得對教師無禮。後來我很慚愧地向校長檢討教學無方,校長笑笑說這同你沒有關係,是我們學生太沒有規矩。2001年我到樹仁,校長病後回校,有一天行政秘書找我說,校長說了,你來香港的飛機費用還沒有報銷,你來辦一下。我這才想起,校長在給我信中說到工薪待遇時,有一句話校方承擔來港費用。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隨便放在什麼地方的機票交給秘書。連這樣的事情,校長也切記在心,何況她還是在病中。我以後幾次拿這件事教育內地的學生,什麼叫做守信。

校長對新聞也情有獨鍾。據她告訴我,年輕時她的理想是當一個新聞記者,後來機緣改變,當了中國最早的女法官,出國深造法學。她在病後還接受過亞洲周刊記者採訪,談論辦學的一些問題。這這篇專訪中,她提到的唯一課程,就是新聞系的新聞倫理課,說新聞記者應該伸張人間正義,不應當爲金錢所左右。這篇專訪很久貼在樹仁的大堂牆上,我擔負的正是新聞倫理課,就以校長的訓示教育學生。

在校長和校監的精心培育下,樹仁由書院而學院,由學院而大學。原先樹仁只有一所教學大樓。1997年我第一次到樹仁,圖書館綜合大樓還剛剛落成,我住的就是這所新大樓。2005年又蓋起了20多層的學生大樓。去年秋天我去香港,匆匆見了胡鴻烈校監和胡懷中副校長以及梁天偉主任,知道即將蓋起研究大樓。樹仁在教學、研究各方面都穩步發展,蒸蒸日上。

敬愛的鍾校長,十二年的輪椅生活不好受,您這樣堅持了過來,艱辛痛楚,難以言表。現在您解脫了,自由了,騰飛了,我相信,您在天國,會一直俯視您哺育成長的樹仁,會永遠照拂您視爲子子孫孫的莘莘學子,您永遠是我們的校長。

 

One Response to “悼念香港樹仁大學鍾期榮校長”

  1. 怀念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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