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在人与世界关系中的地位

 

 

胡兴荣《新闻哲学》

古往今来各派哲学学说,说到底都是研究人类与它所生存的外部世界的关系。无论是认为世界和人不过是某种精神世界的外化,还是认为人连同它的精神都只是物质世界的产物,所有哲学家的任务都是要力图回答人能否和如何认识、把握、作用、改造他所置身的外部世界。而在传统的哲学家们的视野里,人与世界的相互关系是直接的,没有任何中介或者屏障,这是因为当时确实没有。

自从近代新闻媒介产生以来,这种状况有了重大改变。上世纪二十年代W.李普曼首次提出“虚拟环境”(pseudo environment)的概念。他从柏拉图关于上了镣铐的囚徒只能从火光在前方墙上的投影判明身后境况的话题中获得灵感,说明现今人们日益通过媒介来了解世界,这样所谓人对环境的适应原来是通过“虚拟的”媒介进行的。数十年来,特别是随着传播科技的发展,人对媒介的依赖有增无已,媒介对人和世界的中介作用也愈益为人们所关注。例如J.奈斯比特在著名的《大趋势》中在预测电脑对人类社会的影响时,就断言我们所处理的只是与电子有关的概念空间,而不是与汽车有关的物质空间。胡兴荣

媒介所构造的世界,就这样成为人通向外部世界的中介,同时也就成为两者之间的屏障。这个媒介世界是真实的吗?李普曼说他说的“虚拟”并不是指撒谎。“眼见为实”,亲身直观外部世界应该是可靠的,但是它只局限于感觉所及的范围,何况还不能排除感觉不能识别的假象;而媒介世界则力图向人们展示整个世界,以及这个世界上发生事件的来龙去脉。但是媒介世界又确实不是外部世界本身,就像物体在墙上的投影并不等于物体本身一样。何况媒介世界同外部世界的关系还并不如同投影那么简单,媒介是要由人来运作的。除了不同的媒介人由于经历、视角、学识、见解等等的差异不可避免会影响他们对外部世界的描述以外,媒介从降世那一天起就难以摆脱世俗利益的纠缠:商人要用媒介来赚钱,政治家要用媒介来拉选票和控制社会,革命分子要用媒介来改变现状,而文人墨客也只有在媒介上评时论世或者吟风弄月才能感受或者显示自己的存在。这样媒介世界所提供的客观描述有许多总会打上媒介人的主观印记。也许可以说,有多少媒介也就会有多少各不相同的媒介世界。于是,不同的人们借助不同的媒介世界得来的外部世界的印象也就各不相同。所以李普曼这样说:我们可以说,他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中;确切地说,他们还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中。更正确地说,他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中,但是他们思考和感觉的却是不同的世界。

那么这些不同的媒介世界难道都是真实复制了外部世界吗?抑或有的是真实的有的就不那么真实呢?媒介人有没有可能超越自己的主观局限,尽可能给人们一个最大限度接近外部世界的媒介世界?如果不能,那么人们又应该怎么处理无所不在的媒介?现代社会的人们这样地依赖于媒介,是人类的飞跃呢还是一种异化?

如果说,几千年来哲学家们仅仅研究人与世界的关系至今还是众说纷纭,皓首穷经,难有定见。那么如今在两者之间又插入了媒介,问题无疑变得更加复杂了。

所以媒介注定要同哲学联姻。哲学家要关注媒介,媒介已经向哲学家提出了太多的课题;而媒介学者只要深入思考,拷问到底,也必定会涉及哲学问题。

以上想法,并非凭空而来,而是受胡兴荣博士的新作《新闻哲学》启示生发的感想。我有幸为胡博士这部新作的第一读者,披阅一过,十分欣赏贯穿其间的创新精神。本书主要特色,乃是把新闻原理学和新闻伦理学融合起来,量变产生质变,就像两个核半球合起来就产生裂变一样。有关新闻原理的论著已有不少。讲述新闻职业伦理的论著,近年来中国大陆也已超过10部,但是从哲学的视角,对各种新闻伦理规范作根本上的探讨,这还是第一部。全书列举和比较诸家意见,阐述真实、客观等若干基本范畴。许多重大个案资料,经胡博士采纳归于他的体系,又赋予新的含意,令人浮想联翩。

博士生于马来西亚,负笈台湾大学毕业后,又先后在东海大学及北京大学取得哲学硕士与博士学位,后来又短暂赴美进修EMBA课程。然后在香港从事华文传媒工作,期间被派往越南、缅甸、印尼与韩国等地采访报道,人生阅历及媒体经验丰富,加上视野开阔,现转而治新闻传播之学,执鞭于汕头大学,颇受学子欢迎。赖陈婉莹院长之绍介,我们一见如故,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当然有关新闻活动中的哲学问题广大深奥,不是一部书可以穷尽的。胡博士此作的重要意义在于开头,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部,吸引新闻传播学界和哲学界都来探讨,以后就会有许多部,我们对于媒介在人和世界关系中的地位就会达到更加精到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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